sul musique

…让我们最深的苦难成圣。

【BE】AZURITE 13




1993年,10月26日。



我开始趋避思考。




精确措辞,乃是逃避某个问题。它不尖锐、不明显,却让我无处可逃。它存在于形而上的虚无世界,我当然可以,却奢想把问题搁置一旁,这与我的一贯作风大相径庭。



时间是一个圆,最近的未来同时是最远的过去。因此在推演的过程中,我常常沾带起远在他国的布鲁诺。并不为借鉴了逐渐泛黄的儿时光景,为的是他分分秒秒都在。若要忘记布鲁诺这号人物,必先将整整13年的时光连根拔起。那么,我将可以重做一张白纸。



所以说,我所思考的,所参考的,是一道关乎两个人的问题。



我显然是其中一位主角,而另一位,他甚至不会知道自己是肇始人,至少我会抵死不说,因为事情的起端并不如从前的“理所当然”。



午间休息的时段,达芙妮和潘西选择到图书馆为一会儿的魔药连课尽力,但为免露出缺乏魔药常识的一面,故我以生理期不适为理由把自己留在寝室里。



脸色难看是真的难看,却不全是为了每个月这件小事。



达芙妮走之前满脸愁容的拍拍我的头,“我很抱歉,艾露薇斯,需要替你请假吗?”



我只能摇头,“倒不用,达芙妮,我想休息时段的三十分钟已经足够了。”



“也许我们可以帮你找庞弗雷夫人拿些镇痛剂?”




潘西也是在场的,她的话永远不仅限于关心。语气当然是万年如一的置身事外,她却尤爱替人动脑子。



达芙妮接上,“既然如此,要不等下魔药课跟院长要些缓和剂?镇定剂?活力滋补剂?噢,拿着这种问题去问斯内普教授,会不会被他用眼刀杀死?”




“我猜不。”潘西一副替人着想的笑了,“院长很可能连搭理都不搭理你。”



 “唉,也是。”达芙妮苦恼地挠了挠眉心,灵机一触,“那就去找西奥多,反正他三年来魔药都是O等的。他应该愿意帮你问吧?”



“不。”




我说。我回得太快了。



潘西和达芙妮不约而同的看向我,准是觉得有些道不明的突兀。于是我挤出多一点的合理的痛苦调和表情,誓不为惊讶的下臣。




“我的意思是...”耳廓恰好热上一热,我镇定的慢慢地把视线抬到二人身上,“怎么好麻烦一个男生做这种事情。”




我张了张嘴,还有要辩解的话,但理智勒紧我的声线,叫我不要暴露更多的破绽。



“达芙妮就爱瞎操心,”潘西拿起食指对着自己的脑袋转了转,还是同一副替人着想的模样,“作为她的室友,艾露薇斯,你能做的只有接受这份事实。”



她们二人玩闹着离开之后,我才卸下多余的表情,冰冷的指尖捏着耳珠子,过了一会儿,才从衣柜深处拿出一只戒指。



——那支随信而至的小铁管。



若不是上个月它以戒指的形态先箍在了西奥多的手指上,它真可以使我先表现出难以解释的慌乱,勾起深处的秘密,我会在回忆深处里无法成眠。




可这场变数只会让我把戒指丢得远远的,尴尬与羞怕融在一起,哪一份记忆我都没勇气覆盘。



鬼使神差的念头使我蓦然回神,戒指已悄悄的凭肌肉记忆被我推回它应在的位置。我愣着,视线在右手中指上绕过一圈又一圈。



戒指的表面是一层磨砂,光照之下,近乎黑色的金属会有柔和的银冕镶边。它同时是一只开口戒,因为11岁的小姑娘以后还会抽个子,一则避免以后戴不下;二是,来日结婚之先,方便再从开口处镶一枚钻石。



这厢想着,一时间痴了,不知是在看戒指,还是在想他。



不妙的感觉。



我无法阻止意识的流动,它飞速深潜,俯冲至一片广袤的绿坡。



我降落在班堡庄园里的玻璃屋里,身边有父亲、布鲁诺和他的姐姐伊莉莎白、以及几位旁支家族的代表人,自然是与我年纪相仿的女生男生,也是两个月后,同在德姆斯特朗的同学。



父亲为了保障我日后作为继承人的身分不受影响,故要求尽早促成我与布鲁诺的关系。莫大的原因源自于伊莉莎白,恩格尔家的新任家主,她从不遮掩对权力的渴望。她当时才13岁。



在自然(有杖)魔法的世界里,血统纯正或薄弱并不影响魔力的发挥。但当话题来到了仪式魔法的场合,也是俗知的黑魔法时,血脉能压倒一切的努力。



比方说,站在玻璃屋内的众人的共通处,便是隐在衫下挂在颈上的五芒星项链,代表着我们传承同一套魔法系统。至于能发挥多少成数的力量,这就是血统决定的天下。我和父亲一样,能凭自身的血液与多柱魔神单独签立契约,绝对的力量让巴勒克这门姓氏成为所罗门魔法系统之中的领头人;旁观的其他人,某些也有唤起魔神的能力,某些需要几人、甚至几十人协力才能完成仪式,这时候,行星魔法于他们而言来得方便更多。



布鲁诺和伊莉莎白,恩格尔家的人,都属于后面的那一拨人。



小时候,布鲁诺是我身边最强的天文学大家。我从来没有过问布鲁诺关于唤起魔法的事情,他的知识来源永远与实践无关,无论他在意与否,这问题永远是道无解的问题。



稍大了些,我会特意把魔法圆画得牢固些,在练习唤起仪式的时候把布鲁诺紧紧的拽到魔法圆里,沙克斯凝聚实体的刹那,周围有呼啸怒吼的厉风,这是我最快乐的时候。



而他会浅浅地笑,手里回握着我的手,指节和指节紧紧相扣。



我把视线从布鲁诺身上悄悄放到手上的戒指,再藏不住偷偷的笑。



我早前问过父亲的,我说,有些忸怩,有些期待,为什么订婚仪式要来得这样早呢?




父亲看着窗外微黄的英桐树,二楼高的叶片在秋光里徐徐做响,“不为什么。你开心便好。”



我低头去,压了压不禁上扬的嘴边,大体上觉得自己还小,青梅竹马已很好,适应不来关系上的转变。



“人还是那个人,有关系、没关系也是一种关系。”父亲回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,寥寥数语都是苦心的,“与恩格尔家结亲,一可制衡其余具有实力的家族,不让他们参和到这一脉的权力当中,却让人知道,我们将一如既往的亲信他们;其二,当然是为了血脉之间的结合,魔法的传承;至于其三,”



父亲等了等。



“其三,莉莉白年轻又有野心,与他们家的小儿子结亲,既是恩赏,也是提醒。”



莉莉白,伊莉莎白的小名,父亲无论怎样都没有换回大名称呼她。




我想说,我在意的不是莉莉白逾越的抱负。




父亲的眼神突然尖锐,拎出挂在胸前的五芒星,“你的初心在利益面前,没有目的来得重要。作为巴勒克家的后人,所罗门魔法的继承者,这就是你,你我的命运。”



我木呆的看着那颗星星晃呀晃,但他叹气了,宽和地说,“但尽情地喜欢他吧,艾莉,因为世上美满双全的故事太难得了。”




然后我被父亲抱了个满怀,好像刺破了最后的混沌,目光一片清明。



过后我才知道,那是父亲苦心经营的最后一场的叮嘱。他不久后便与世长辞,原因是血契的代价,父亲幼时用时间作为交换的条件。他从没确切的告诉我,赌上了多长的寿祚。



在庄园主屋的书房里,据述,父亲被发现的时候天地银装素裹,窗外的英桐树落下最后一片叶。




1991年11月初冬,接到消息时我在德姆斯特朗的地宫上课,还不满11岁。



那年,布鲁诺仍是我契约上的未婚夫。




是以,我忘记了午间休息的目的,以至莫名奇怪这房门为何被轻轻敲响。督督督,四周快要重归安宁了,那人好像才记得要说话。




“艾露薇斯,你醒着吗?”




我必须承认自己不可免的被吓到了。那道沈缓的声线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疏漠,我不会不认得。




我没法在这种情况下撒谎。




“…在的!”




把声气特意提上去的后果,当使我应了自己的“预言”,我确实有些避无可避的不舒服。



他等不见我的下文,声音自门边徐徐道来,“…达芙妮说你自中午起有些不舒服,让我去魔药教室之前,等一等你。”



心忽然抽上一抽,我跳下床把要的课本、文具、羊皮纸快速塞进布袋里,期间全然忘了身体状况,箭步到门前,深呼吸,深呼吸。




我是没有想过此刻神经绷紧的原因。



开门后我抢道到旋梯上,边说,“对不起,谢谢,麻烦你了。”下了几阶后而回头,恍如初醒,“我们…走吧。”




他低下眼帘,用实际行动跟我说“好”这个字。




旋梯不用走多久,我们之间从三步内的距离,改换成并排而行。这是我故意等来的结果:刚到休息室的平台上,我停下来了,头往一侧压低些许,借余光看,那双深褐色的牛津鞋先是顿了顿,啪嗒,啪嗒,他停了在我身边一步半的位置。




如要我接受那双冰蓝的眼自我背后凝视,即便是猜想中的凝望,我必然做不到坦然自在的。



现在,他平平当当的向我看过来,我理应接回去,而我确实这样做了。




我抿了抿嘴,看着本来要说话的他先迈出一步,用偏头的方式示意,并说,“跟着我。”




我在三步以内依言起行,心头道一声悄悄的“好”。




穿过魔药教室的石拱门,操作台人烟稀少,大伙儿都挤在灯光昏沈与寒意交逼的角落里,一边抢相对完好的材料,一边无声的推搡着。



想当然耳,斯内普教授成为了发现我们的第一人。



他披着黑教袍压风而来,自直挺的鹰勾鼻居高临视。




斯内普教授等得差不多了,字字停顿的问,“或许我能知道,诺特先生和沙克斯小姐,你们再次迟到的原因是?”




“对不起,教授,”我看了看西奥多,觉得真是对不起他,“我刚才觉得不是很舒服——”




“于是就在医厢房耽误了一些时间。”西奥多淡定的说,他再次轻轻松松的接过我的话,“我很抱歉,教授。”




斯内普教授审慎的等了等,“原来是这样。”




“噢,院长先生,”达芙妮提着一篮子的准备材料解救我们来了,“艾露薇斯刚才告诉我她不大舒服,她或许需要减免等下的作业。”




斯内普教授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来回逡巡,他的脸十年不换的冷着,什么都不反对,就这么默默无言的拂衣走了。




达芙妮笑眼眯眯的给我明送秋波。



我拉出一块笑着的脸皮,瞅到了后面的潘西,表情一换,无声问她为什么要了事化小,小事化大。




潘西的眼神言简意赅,意思是拦都拦不住啊。




课堂内容:普通解药。



我认真熟视一袋名为标准配料的材料包,因为西奥多不作一语的把其他需要的材料和器具都拿好了。这样使我显得很闲,因为尽管提前预习了,我还是会害怕,有什么不经意的破绽。




幸而西奥多挺把我不舒服这个理由当作一回事。



我拿着研钵,紧依步骤把4枝薰衣草和两份标准配料磨成细粉,和刚开学那会儿一样,若和西奥多配合,我不是在处理材料,就是在默默的把控火候。




作为魔药的优等生,西奥多难得允许我在这方面取得全盘的掌控。



原是我破罐破摔的莽撞试验,于他而言都是未曾设想的正解。




正如我在星空之下沉默少言,魔药于西奥多而言,类属同样的境界。




于是分工设计从不以口耳相传。



低温加热的第4秒,我反而主动把研磨完成的混合粉末递给西奥多。这堂课上,他好似以为我真生病了一般,总试图架空我的工作,我因而有些微的情绪上的翻涌。




那是想要自证的渴望。




西奥多从一片专注中缓缓看过来,带着“我就知道”的神情,显然是因为凡是经我处理的材料,都逃不过展压至细沙的结果。



但他流连得有些久,他未用全力接稳,我不好贸然放手。




“二十七、二十八、…”




我开始急切。



西奥多恍然醒过来,不偏不倚的赶上了第三十秒。




因为步骤这样记述:低温加热内容物三十秒后,将研好的混合粉末加入钳锅。挥动魔杖——这当然由熟手技工担当要任,然后让魔药熬制20-30分钟。




那双眼睛瞥到我尚未完全收回的右手,有一瞬几不可察的停顿,后而随上,平平的对着我的眼。



然后,我第一次看见了涟漪。




“谢谢。”




他说,声音低徐且和缓,但眼里跳过涟漪过后合理的闪光。



或许是好奇?




西奥多垂下眼帘,我没法继续判读他的情绪。明明是问句的结构,却被他说得像陈述一样的。他再眨了眨眼。




“这枚戒指看着很熟悉,我是不是见过它?”



我因他的话而下意识拨了拨戒指,在他看来应像故意的行径,于是我猝然停下。




左手悄然的盖过中指上明显的黑环,我不可抑止的作了个干咽的动作,突如其来的刺痛感才叫我发现自己竟如此紧张。



留也不是,脱也奇怪,怎么回应都突兀。




你不仅见过,还试戴过呢。




近月的回忆缓缓上升,牵着久远的碎片一同浮上表层。



他攥着使我不得不赧然的良好的筹码。




于是我竭力让眼神如声线一般平稳,“斯莱特林加五分,西奥多,为了你出色的观察力。”



西奥多默了默,露出一点可以比拟为微笑的表情,尽管过来人如我一眼瞧出来当中的诚意欠奉。尽管明眼人一看,乃能知道他正为这个话灶感到后悔。




我总会忘记他讨厌某些类型的笑话。




西奥多早别过脸了,他看着钳锅内壁细细密密的气泡,偶尔挥一挥魔杖。




我趁此低头,把戒指推了下来,有一圈的红印它散不去,提醒我什么回忆都不可能忘记。




仍然,依旧,是我想的那样吗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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